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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3-11-23 11:43:02
调查:大树进城存活率不足三成移栽技术简单粗暴“有说大树进城存活率是10%,也有说是60%,公认的说法是30%,究竟是多少,谁也说不清。”望着上百亩的荥阳市京襄城遗址生态园内的场景,河南省林业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董云岚无奈叹道。
场景是触目惊心的:生态园内的大树树种约30种,有朴树、千金榆、银杏、金桂树、广玉兰、香樟等稀有树种,树龄在40年~1000年不等。这上千棵大树古树,有的已经枯死,有的濒临死亡。
这里是它们人生的一个“驿站”,它们被切断手脚,从深山中挖出,辗转到山脚下的临时集合点,再“乘坐”大货车,走到另一个“驿站”停留,在这里继续生长。几年后,死掉的被付之一炬;活着的,得以进城安家。“土块没有,带根很少,远途运输,裸根栽植”——技术简单粗暴,出自普通农民之手。
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员、中国生态学会副秘书长蒋高明曾说道:“进入本世纪以来,农村大树遭到新一轮最大的破坏。此风从上海刮起,很快在北京、黑龙江、江苏、浙江、河南、湖北、湖南、贵州、广东、山东等地扩散,甚至向内蒙古、新疆、云南等边疆地区蔓延。在全国,几乎所有的‘城市改造’或‘广场建设’中都能见到进城大树的身影。”
大树贩子们的好生意来了,然而博鱼彩票,究竟是“大树进城”刺激了“大树经济”,还是“大树经济”推动了“大树进城”?专家指出,如不引起重视,生态将迎来再次的严峻考验。
今年3月国家林业局明确表示:坚决反对“大树进城”、“大树移植”。一声令下,轰轰烈烈的大树进城运动能否就此消停?
阳春三月,莺飞草长。“一年之计在于春,过完正月十五后一天也没歇过。苗子(树苗)大量往外运,每天差不多500辆卡车,一到下午就堵车。”刘木壮是河南鄢陵县土生土长的农民,和县里大多数人一样,对花木种植一窍不通的他,在过去的十几年里,摇身变成了苗木商人。
鄢陵县被称为“中国花木第一县”的地方,是中国最大的树木批发集散地。遍野的花木苗圃早已“吞噬”了曾经的农田,“在这里,很难再找到一块麦地,”刘木壮说:“‘树苗子’就是全县人的摇钱树。”
在311国道鄢陵段两旁,大大小小的树木被精心“打点”,极尽“风姿”地招揽过客。有密集栽种的参天大树,也有被截断枝条的沧桑老树。
十几年前,鄢陵县一些熟悉市场行情的人开始发现了一条“财路”——贩卖大树。刘木壮描述,那真是暴利时代,农民们砍下的大树卖的是柴火价,一棵百年以上的对节白蜡(树名),2000元~3000元就能从农民手中买到,然后一倒手就涨十倍。
最红火的时候是2008年~2010年,刘木壮的园子从开始的几十亩到300亩。那几年,这种“前店后厂”模式,的确让他的生意红火起来。
在鄢陵县,能“弄”到一张经营大树买卖的牌照并非易事,杨湖清经营木苗生意12年,他却没拿到大树的经营牌照,所以只能卖小苗子。
然而,2010年以后,“生意不如以前好做了,现在卖一车,才赚5000元”。大树的行情也好不到哪里去。杨湖清说道:“全县人都在做这个,市场做开了,竞争激烈。”
在刘木壮的园子里,有50多个品种的树苗,在他国道边的“窗口”苗圃中,展示着上百棵百年以上的古树。最贵的一棵大树是200年以上的,造型已经完成,只待出售的对节白蜡,“至少要7万元,再被转卖价格还要翻倍”。
刘木壮坦言,山里人卖树获得的收益,在整个链条上是最少的。有极少数农民发家了,在山脚下建了苗圃,做起倒买倒卖的生意来。他们常年收购其他农民挖的树,成了千万甚至亿万富翁。他们的“商品”销往全国各地的古树园,以及像鄢陵县这样的大型花木批发市场。
很多时候,刘木壮要亲自上山去看。“比如,这些对节白蜡,直接找农民买的,从山上挖下来的不带土的,进价是3000~6000元。买20~30棵活下来的大概8~10棵。有些则是找当地的苗圃买的,移栽存活率高一些,进价就比较贵。”
刘木壮前段时间专程去了一趟湖北京山市,很多品种都没有了:“这些年,大点的对节白蜡已经找不到了,现有的都是当地苗圃的存货。”
除了货源的减少,刘木壮坦言,生意难做还因为“查得比较严,还得打点当地的关系,以‘木柴’的方式运出。一般是谁装车谁办理木柴运输证和检疫证,现在运输价格也是水涨船高”。
对国家的规定,刘木壮并不糊涂。按规定,树龄百年以上的树木均属于古树,国家有明文规定不允许擅自移植、砍伐、转让买卖。“把树从山上弄下来,运到这里不太容易,但从这里运出去没有人查。‘打点’一下就可以了。”
对于他们这样的生意人来说,担心的是这些树买回来,一年后才知道能否存活。活下来后,造型要3~5年时间,到时才出手。“很多活不下来的古树,只能当干柴卖掉,损失只能自己承担”。
刘木壮的大树从湖北、河南的山上运下来,卖到北京、浙江、上海、河南、广东等地。虽然越来越难,然而他的生意版图也越来越大。就在刘木壮为买卖大树四处奔忙时,在不远100公里之外的河南郑州市,崔晟却正在为阻止买卖而呼吁。
崔晟现在是郑州市47中学的普通音乐教师,几年前,他主动卸任了副校长的职务。这一切都是源于他从2009年开始的一个“草根调查”。
在47中学,崔晟的名字无人不知,不是因为他是副校长,而是他在学校开展的几次节电、节水活动,为学校争得了名誉。后来,他的“胃口”越来越大,组织志愿者对“大树进城”进行调查。在一次电视台的拍摄中,崔晟全程“爆料”,节目播出后,“感觉到不对劲了”。有段时间,他被要求接受审查。为了不给学校带来压力,他主动从管理岗位上撤下来。
在将近三年的项目运作过程中,崔晟带着几个志愿者在河南省11个地市的36个县级市、县、区进行大树调查。
崔晟的工作并没有停止。他言辞恳切地说博鱼彩票,希望把对大树的保护落到实处。今年,他又将28页的调查报告作了修改,“大树就地保护,依然没有登记造册,没有编号,没有产权的界定。”
“其他不说,只希望能在河南省荥阳市京襄城遗址生态园里得到一些解释。应公开数字化信息,实现信息化管理。”崔晟说道,至今打击处罚的记录也没有信息公开。
在百亩园内,移栽了上千棵大树古树,有的树已经枯死。这是荥阳市京襄城遗址生态园内的现状。这是荥阳市政府项目,为开发郑国古城遗址,建立生态园。今年1月,被媒体曝光后,京襄城遗址生态园内的所有大树已被暂时封存。
对于这一事件,近80岁的河南省林业科学研究员教授董云岚胸中仍不平。虽然行动不便,但一有时间,董云岚就会从郑州乘公交车走30多公里到这里来看上一眼。
董云岚是河南大树保护的志愿者队伍中,年纪最大的一个。几年前,已经退休在家的他收到不少学生和志愿者的举报。走了一辈子山林的他按捺不住了。
今年1月份,有个学生告诉他,在京襄城有大量来历不明的大树、古树。他好奇地到了现场,“在生态园现场看到博鱼彩票,成堆的大树死亡躺倒在地。移栽技术粗放,好多树干被吊车、钢丝绳剥掉了树皮。”董云岚回忆,大树每株行距,仅2米~3米,“即便大树成活,相距那么近,能生长发育吗?”
他发现,在京襄园城移栽的树种约有30种,几乎都是山地树种,树龄约在40年~300年。年龄最大的两棵金桂树都有300年。
确认这一事实后,董云岚写信给林业部门,坚持要求调查此事。两个多月过去了,仍没得到具体回复。他也逐渐意识到,这些古树进城将成为不可阻挡的事实。
1997年,“大树进城”是从上海发端。上海市政府提出用五年时间,引进10万株胸径15厘米的大树。南京在2001年~2002年间,移栽5万多棵大树进城。2003年4月,哈尔滨市已引进大树13781株……
国家林业局副局长张建龙直言:“这些年来,大树进城愈演愈烈的原因:一是城市中栽小苗难以成活,对此我们要求栽大苗而不是栽大树,二是一些官员追求政绩,恨不得‘一夜成林’,这和官员的考核机制有关系。”
这几年,董云岚一直在关注国家关于大树进程的各项政策。今年3月,国家林业局明确表示,坚决反对“大树进城”、“大树移植”。这次,董云岚兴奋地写了博客:大树的命运能否改变?
事实上,国家林业局2003年对采挖树木的审批程序作出了规定,2009年又要求规范树木采挖管理,实行严格审批,严禁移植古树名木。出台了《关于规范树木采挖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》、《关于禁止大树古树移植进城的通知》等规范性文件。
董云岚讲述了这样一段事实:就在国家对采挖树木进行规定的2003年,郑州惠济区区政府大力推行古树苑,据当时官方描述,古树苑内的500亩土地上,栽植树木3721棵,其中古树880棵,树龄在千年以上的3棵,500年以上的数十棵,100年以上的850棵。
十年后,据董云岚仔细观察,“古树苑里,如今只有大量的柳树和槐树,近千棵古树,剩下不到10棵”。
与古树苑相似的命运仍在重复。据公开报道,2010年,郑州市筹建绿博园,占地3000亩。百年以上的约300棵以上,当年的死亡率就有一半以上。而预计今年完工的郑州树木园,建设面积4200多亩,引进树木500多种,有珙桐、金钱松等国家一、二级保护树种20多种,据志愿者调查,一年的时间内大树干枯或死亡已近三分之一。
“大树适应能力低,在移植过程中,被砍断枝叶根系,在两三年内凭借储存的能量,可能处于假活状态”,但外界看来,它似乎还活着。
“有人说大树进城存活率是10%,也有说是60%,公认的说法是30%,但究竟是多少,谁也说不清,因为究竟有多少棵树木被移栽,已无从考证”,董云岚说,这些统计数据或许已经失去了本意。“进城的大树,就注定改变不了它自身的命运。”
“河南桐柏县因为盗采盗伐严重,淮河经流桐柏县境内50公里已出现断流。”崔晟去年8月到桐柏的一次调查中发现,他有些激动:“很多人都没意识到严重性”。
“还有古紫荆在‘大别山’已经盗挖绝迹。千年以上的对节白蜡,在湖北的深山里,也已难觅踪迹。”崔晟叹道。
华南农业大学风景园林与城市规划系教授李敏曾做过相关研究,他指出,大树进城是“拆东墙补西墙”。每一棵大树都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,它经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生长后,与周围的土壤、土中的生物、树下的地被、树上的鸟兽昆虫,形成了良好的依存关系。当大树一旦被移走,方圆几米树冠下的生物群落也就随之遭到破坏,其他植物种类生长肯定受到影响甚至死亡。
据他的研究显示:移植大树的直接恶果是水土流失,每棵胸径30厘米以上的大树要挖土坨1~2吨,而损失的土壤是很难再恢复的。
李敏说,还有一点不能忽略的是,大树迁入城市后,沉睡的虫卵们会失去控制而大量暴发。城市中增加的小蠹虫、白蛾、扁刺蛾、星天牛等许多虫害就是随大树而进城的。
“近十年来,城市绿化全靠从山里盗挖大树装点城市门面,直接破坏山地森林生态,树没栽活,两地落空。这是园林犯罪行为,应立法严肃处理”,民间的呼声今年有了更明朗的回应,国家林业局副局长张建龙表示:“将完善法律法规、修订具体政策,联合有关部门开展综合治理,坚决纠正不合理行为。”?(文、图/记者 杜安娜 实习生 张瀛子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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